鍾曉陽《遺恨》


投稿者：周嘉珉



閱讀這部小說絕對是一場美麗而充滿驚喜的“誤會”。

我先是在 Youtube 聽鍾曉陽朗讀了這一段：

「……他和金鑽總是一塊兒出去。晴天，兩人租單車出遊，遊覽島上的名勝；下雨天便待在屋內聽唱片，玩撲克牌，聆聽雨點打在簷篷上，撲噠撲噠，像無數個小鍾擺，也自有另一種樂趣……」

而該視頻下方資訊欄裡的書摘又是這樣的：

「周遭的人越是將他們視作一對情侶，他們在人前越是表現得像一對情侶，而且越來越自然越不拘小節了……」

綜合以上兩段文字，加上對《停車暫借問》的印象，我很理所當然地以為《遺恨》就是一部平靜而婉約的愛情小說，也同樣抱著閱讀愛情小說的心態來翻開這本書。小說的開頭是鍾曉陽一如既往的精緻，寥寥數句就營造了英治香港的懷舊氛圍，甚至還有點張愛玲《第一爐香》和《傾城之戀》的影子。

也就只有不動聲色的恬然溫馨才能以溫水煮蛙的方式一步步將人推進萬丈深淵。

於一平先只是和久未聯絡的姑姑通電話，再出於道義和心軟當了小表妹（寶鑽）的假期家教，進而開始和另外兩位毫無血緣關係的表親（靜堯和金鑽）逐漸熟絡，然後就不知不覺捲入了豪門斗爭的風眼中心。

這是一出類似《紅樓夢》的時代悲劇。故事中各個人物都有各自的宿命和因緣，他們所走的每一步路、每一個抉擇，都是一個個無形的環套，將人牢牢地套入那個名為人性慾望的無敵黑洞。然人始終對光明有著無限嚮往，小說中的人物透過種種手段和努力試圖掙扎逃離，奈何錯早已鑄下，網早已織成，哪裡是說走就能走的？

人在很多時候都會渴望透過投入一段感情來逃離原有生活的不如意。但在《遺恨》裡，這樣的行為非但沒有讓人成功脫離陰影，還把原有的陰影投射到新一段感情之中。原生家庭的問題、自身的問題、配偶家庭的問題，零零總總就像是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最終雙方都成了這場雪崩的犧牲者。

我想一平對金鑽是迷戀多於愛戀，雖說當中帶有不少對美好童年的緬懷，甚至還差點就要與她結婚。但那時候的他於金鑽而言只是一把離開家族枷鎖的鑰匙。縱然有情，大抵也是那一次度假所帶來的自由，加上那一場下得及時的大雨，再有島上的風光美景，製造了戀愛的氣息。

金鑽的計劃成功了。她如願地嫁給看似忠厚的一平，可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哪裡就能欣然接受自己當便宜爸爸的命運？心有不滿，卻又無處洩放，一平便走上了偷情的不歸路。婚外情固然是有違道德，但一平果真對外遇對像有情麼？還是只是為了發洩自己對金鑽、對現實生活、甚至是對命運的怨恨？

一平以為自己真愛金鑽和寶鑽，可是在他所謂的“愛”裡面，他除了名聲以外，幾乎不曾付出過什麼。這令我想起了許多年前在某部英文電影聽來的一句台詞：

「You’re not in love with me, you’re in love with the idea of me.」

他迷戀金鑽的美貌，享受金鑽為他帶來的戀愛感覺；沉醉於與偷情對象的紙醉金迷；享受寶鑽對他的深深依戀。說穿了，他只不過是想從她們身上找尋自己生活中所缺失的一些想像。

但這並非是造成悲劇的主要因素，真正把他們推向萬劫不復的當是疏離與不信任。正正是因為互不信任，書中人物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多愛對方，但卻從來不曾走入彼此的精神世界。無論是黃家，還是於家，從上上一代到這一代，他們都只透過自己願意的視角去看待周遭的人與事。就連被標榜為謙卑好男人的一平，由始至終也都只以第三者的旁觀心態來對待身邊所有人。

人與人之間連最基本的相互信任都做不到，還談什麼相知相惜？從來不願走入他人世界，又憑什麼期盼他人進入自己的世界？

相互猜忌到最後，當然也就只剩下滅亡這一條路了。

讀完整部小說，我腦裡不斷迴響著《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在太虛幻境裡聽到的那段《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

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合聚皆前定。

愛愛恨恨、離離合合、對對錯錯，最終也只是跑馬燈上的幾幅畫。

#BooKu
#讓書本找到對的人
#長期徵稿中
#直接PM小編就可以投稿 

《遺恨》訂購鏈接：https://bit.ly/booku25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