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校園生活
題目：《蛋撻女孩》

她 16 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对她印象不深，那时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成绩不好，学习态度也不怎么认真，但比起其他的学生，她倒是挺懂得看脸色的。几个星期下来，我发现她有时看着人的眼神特别专注。上课期间，我偶尔被她凝滞在空中的视线拉开了扫视全班的目光。视线落在她身上，有时托腮，有时嘴角微扬。我教书时爱与学生聊天，聊小孩与大人，聊天南与地北。我猜想她应该也是个爱听故事的人。

每一回撞上她的眼神，我都会多一丝惊讶。眼神长时间都处于茫然的她竟也有闪现过聚精会神而炙热的时候。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 “炙热” 能与她扯上边，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种 “没想到” 是非常可笑的。

16 岁的青春很悠哉，但她看起来不怎么开心。那时我只是她的科任老师，没办法与她交流太多，一年的日子就在她偶尔看着我，我不经意一瞥的往来之中流去了。

接着，她暗地里的努力有了回报——她升班了，来到了我的班，我成了她的班主任，她成了我的体育股长。她初来乍到，我把她这个 “新生” 放在了心上。大概是本来就与我班的学生混得比较熟，她越来越快乐，笑容多了，眼神少了过去的黯然。

她加入了家政班，煮得一手好菜。我曾以评审试吃的身份去给学生评分，目睹了她有板有眼的功夫，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与前一年我认识的她有了一载光阴之别。是多有差别呢？差别就写在了她的眉宇间，是一份认真与一份快乐。

午休时间，我的桌上总会出现几个精致的面包、一碗材料十足的面条、几块刚烤出来饼干、一份英式甜点、几个色泽鲜艳的蛋挞。每回看着这些心意，里头一定少不了她的那一份。记得有一次，我这个当老师的也当得昏了头，她参加考试去了，其他班的学生在考试结束后都把亲制的美食送到各自的班主任手上，我在等着她，也想关心她考试的表现。但那一次她没有出现在我眼前，我为此默默不开心了几天。隔天看见她时，问了她考试的事宜后，我没把心底话说出来。

后来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她知道了我因为她的不出现而失落了一阵，她哗哗地跑到我面前对我说——

“老师！那次我的饼干都被其他老师抢光了！我来不及留给你！下次我做一打的蛋挞给你补回去！”

我又因为这句话而开心了好一阵子。我只能说，我这种人当老师当得很是矫情，却乐在其中。会乐在其中，是因为教书生涯里有像她这样的学生。

有时会遇上女生有心事或是不开心的时候，我是说女老师们。有时心情不佳还是要佯装没事走进教室是一件磨炼心志的事情。学生比任何老师都还要通透，哪个老师今天惹得，哪个老师今天生人勿进，她们都一眼看穿，尤其作为一班之导师，日日见着同样的学生，她们早连我的喜怒哀乐都了如指掌。

学校里规定师生要写周记，她的字体总是一气呵成，满纸飞舞，但她是个非常乐意把心底话都说出来的学生，每回读她的周记，我都会重获几分力量。

再后来，她对我的护短越来越肆无忌惮，有好几瞬间我都误以为她不只是我的学生这种单一身份而已，她把朋友的那些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该送吃的送吃，该关心的关心——

那一次我带着一队学生到吉隆坡参加家政考试，途中我病了，一路病到考场去，我躺在学校的食堂长凳上，休息时间一到，一瓶牛角水郑重地落在我眼前——

“老师，你要喝。”

我只记得我无力的眼角瞅着她，嘴边还是硬撑着笑了起来。

如今她已上了大学，但她捎来的信息仿佛有声，还是那么铿锵有力，满满是她的支持与爱。

这些与她一起学习的日子会越来越远去的，也许再过不久，那一年蛋挞的色泽会褪去，面包的香味也会淡去，日子中带着默无声息，悄然离去。可这个女生的温暖与好，给了那个年纪的我一些值得收藏的事情，比如那年蛋挞香围绕的午后，比如那年教室里炙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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