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親情
題目：《外婆》

外婆是個娘惹，她平日里的裝扮就是個傳統的漂亮娘惹。在我還能與她見面的日子裡，我從沒見過她穿短褲或長褲、襯衫或棉質衣。那種如今在電視上才能偶爾看見的剪裁精緻的可峇雅服裝（Baju Kebaya），小時候我便是常看著外婆披上這些色彩鮮豔的衣服，手邊還要配個小巧精緻的包。

外婆喜歡往臉上撲粉，弄得臉粉嫩粉嫩的。身上的衣服雖然來去都是那幾套，但那些亮麗的顏色總是給她添上幾分飽滿的神采。有時親朋戚友婚禮宴請，外婆會穿戴稍微華麗，耳珠子上佩戴的珍珠耳飾，頸前掛著的一串白色珍珠項鍊，還有一枚中間鑲著紅色寶石的戒指。我覺得那時的外婆真像一個剛從奧茲摩比的古老汽車上下來的貴婦。

可是，最吸引我的還是她身上的衣服。印像中外婆總愛穿粉藍色，可峇雅上繡的精緻花紋和她額上的皺紋一樣，溫柔而和藹。我常好奇外婆那襲長至腳踝的裙子下穿著的鞋子。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這種繡著五顏六色珠子的珠繡鞋是十分少見的，橢圓的鞋頭以及沒有包覆腳踝的設計，太像洋娃娃會穿的鞋子了。那時，我曾一度渴望能擁有一雙這樣的小鞋子，給我的娃娃穿上，再配上一套跟外婆身上一樣的小衣服，這樣我一定可以在鄰居的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

除了衣服，對外婆記憶比較深刻的還有塞錢這件事。每回見到她，她總愛用佈滿皺褶的雙手緊握著我的肩、我的手腕，笑瞇眼的她眼睛還是那麼雪亮。她一定往我的褲兜里塞錢，一張十令吉，有時兩張。那時可以得到這些零用錢我已覺得非常多，但每次我都給了母親。只是有幾次，我忍不住給自己藏了一些，想像有一天我能給我的娃娃買跟外婆身上一樣的衣服。

後來長大了，我才聽母親說起外婆的童年。她從小便不跟外婆居住，而是過繼給另一戶人家。我這才明白了一切——為什麼外婆總和母親有種疏離感，而對於外婆常給我塞錢的這個舉動也有了新的理解。

也許這是外婆對於母親微不足道的補償。

即便如此，每回談起外婆，母親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微笑。外婆去世前給母親留下了她生前喜愛的一些首飾品，一年下來，母親拿出來欣賞把玩的次數多得數不清。每拿出來一次，便要與我說同樣的故事——這是外婆喜愛的紅寶石戒指，這是貓眼手鐲。一塊一塊的寶石雖然都不是特別值錢的東西，但顏色可鮮豔了可剔透了。這是玉鐲，碧綠色多美呀，外婆就愛穿這個......

我記得在外婆的喪禮中，母親一直不講話，眼睛總是紅腫的。她和阿姨關係比較好，幸好外婆走了以後，還有阿姨這個親人能與她話家常，談往事，否則母親心中沒法與外婆同居同住如普通母女般生活的遺憾只怕會更深更傷她的心。

家裡還藏了許多舊照，原來母親在年輕的時候，還帶了二哥與外婆一同到新加坡遊玩。那時的二哥不過七八歲，照片的顏色不那麼飽和。淡淡的黃色夾雜著失而復得的親情，流露出兩個女人之間相敬如賓的溫馨。我有點羨慕二哥，雖然至今他對於新加坡一遊的事已記憶模糊，但至少他和外婆有過那麼一段故事。

我在家裡出生得晚，與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相處的時間不多。只有幾個殘存於心的片段，如今還是記得一些。對於外婆，每當看見母親手握貓眼手鐲、白色珍珠項鍊，外婆那襲迷人的精緻裝扮彷彿又重現於眼前，腳踩珠繡鞋，還有頭上銀色的髮髻，她正從遠處招手，要我過去給她握握手。

#BooKu
#品系
#七月專欄
#牆角的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