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的雲——回不去的童年時光


投稿者：九月九的雲



記得小時候，家的旁邊有一條小溪。小溪的背後是一座小小的森林。每天早上起來就可以嗅到大自然的氣息，清新、舒服。有一天，我跟玩伴們發現小溪旁邊有一條水蛇，我立刻哭著跑回家找你。那個時候的你，在廚房拿著鍋鏟對我說 “我每次叫你們不要去那邊玩，不會聽！跟我在家，不准出去了！” 然後傍晚的時候，就看到你跟媽媽拿著一根棍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你們當晚做了什麼，但是從那天起，我們再也沒有看過那條水蛇了。

記得小時候，家的前面有一片草地。每天吃晚餐前，你跟媽媽喜歡拿幾個桶和鋤頭在空地上耕呀耕。幾個星期後，空地就變成綠油油的一片，有冬瓜、小辣椒、小白菜、甘蔗等等的農作物。每到傍晚的時候，就看到你跟媽媽拉著長長的水管對著這些菜開水噴。真的是噴，你都會用拇指把水管的出口壓成兩半，把水捏成柱狀。而這個噴水指法，你親手握著我短短的手指，教我去射二哥。

記得小時候，每當榴蓮的季節，我都會在吃剩的榴蓮種子當中，選一個最合我眼緣的，埋在空地上。每天澆水，然後挖起來看，再埋下土。一看著種子發芽，我都會很興奮拿著跟你分享。可是每次不到一個星期，種子都會神秘不見。

直到到有一天，上天有眼，讓我親眼看到我二哥把我的種子挖出來丟在溝渠裡，我當場崩潰大哭。而那一天晚上，是我看過你罵二哥最兇的一次。而這一次，我學到了什麼叫天網恢恢。

記得小時候，每逢端午節，天還沒有亮就听到你開門的聲音。感受到你腳步放很輕，但是洗粽葉，煮糯米，準備材料的聲音卻很大。吵到我們起身的時候，你都會笑著叫我們去廚房，全部人圍在一起，一個個把粽子包起來。你教我把粽葉圍起圓筒狀，放了糯米，放冬菇，放五花肉再放蛋黃。一個個粽子用青色的塑料繩子吊起來等被煮的時候，你跟我說這個是端午節專有的燈籠。

記得小時候，因為發育時期，我的雙腳都會抽筋疼痛。那種痛是突如其來，生不如死，往往會在我半夜睡著後就發生！每一次發作的時候，我都會半夜哭著去你的房間跟你說我腳痛，你每次都會立刻起身從床頭櫃裡拿起冷冰冰的藥膏，擠一坨出來塗在我的大腿、膝蓋、小腿上，然後用溫溫的手慢慢地按摩。一直按一直跟我說，記得等下穿長褲，不要冷到。按倒我睡著了，你的手還是在我的腿上揉，那瞬間我覺得你是一位醫生，專治好我腳痛的神醫。

長大後，因為叛逆期，覺得你說什麼都不好聽，每一句話都想頂 10 句給你。有什麼不順心的，都會摔門耍臉色給你看。其實，我都看到你的臉上的失落還有眼睛都紅了。我很想當下跟你說對不起，但是因為面子，我一句都說不出。

記得那天，爸爸問我為什麼你那麼遲還沒有起身，叫我去房間叫叫你。心不甘情不願下打開房間門，看到你躺在床上沒有辦法動，嘴巴開開。我以為你只是累，走前去叫你一聲，看到你連聲音都發不出的時候，我立刻大喊爸爸和哥哥送你進醫院。那個時候，是我人生中最慌的一次。我知道，你不是以前那樣的小毛病，不是治療幾天就會好的病。

從醫院回來，醫生說你中風了。
那段時間，到我牽著你的手在你的床邊跟你說話。
那段時間，到我按摩你的手腳，揉你的背後。
那段時間，到我沒有睡覺看著你的睡相，一遍遍向上天祈禱說：
“我很年輕，可以不可以把我的命分一半給你。”
但是，祈禱沒用。你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差。

那天晚上，我們合力扶你進廁所看著你吐出黑色的液體的時候，全部都掉淚了。醫生到家看你後都跟我們說，差不多了。爸媽趕我們回房休息，說有足夠的體力才可以好好照顧你。現在想起，如果我知道那天你要離開，我是打死都不會回房間睡覺的。半夜睡到朦朦朧朧的時候，我在自己的房間聽到車聲，然後就爆哭聲。

我到現在這一刻都記得當初的感覺，整身發麻，手腳冰冷，發抖，大腦真的空白一片。一直告訴自己可能是發夢。一步步慢慢走去打開房門，一打開看到姑姑媽媽哥哥親戚們都圍著你哭。到我走到你的床邊的時候，就看到你臉上蓋上一層白布，床頭開著佛經。

嗯，你離開了。

今年的我 30 歲了。

婆，我結婚了。出嫁那天我在你的神主牌前跟他向你鞠躬上香，你看到嗎？你有看到你的兒子送我出門的時候，牽著我的手哭嗎？他跟媽咪跟我說，結婚是幾天的事情，但是相處是一輩子的。我踏出家門前在想，如果今天你還健在，你會跟我說什麼？

婆，我生了，生了一個外曾孫女給你。她小時候時常爬去你的神主牌前，然後我抱她起來看你的神主牌，跟你上香拜拜。現在她可以站在你神主牌前向你拜拜了。你的兒子每天教她拜你的時候叫你太婆，你有聽到嗎？是不是覺得這個小瓜特別像我？我在想，如果你還在你是不是把她當成寶這樣來疼了？

婆，我離婚了。那天晚上回到家，媽咪還沒有到家的時候，站在你神主牌前跟你說，我很累了，不想在外頭撐了，想回家。說完就上香跟你拜拜，我那個時候多麼想你還在，你一定會中氣十足說，回來就回來，家裡養得起你！阿婆煮飯給你吃！現在我睡在你之前的房間，你有沒有偶爾來看看我？

有的時候，在那麼一瞬間，我會突然想起你，想起你的溫暖，想起你的嫻熟，想起你的客家口音。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會想起你，想起你揉我的腿，很想你可以出現抱抱我，跟我說，“某相干，阿婆在”。

每當我想你想到眼淚掉出來的時候，我都會立刻笑。
因為我知道，你已經沒有任何的病痛，在那一邊一定很開心。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喜歡看到我哭，你會心痛。
因為我知道，你不在我身邊，但是卻永遠在我的心裡。
清明節要到了，不知道今年疫情的爆發會不會影響我們去見你。
但是不用緊，我知道你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守護我們。
愛會留下，我想你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