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日心——回不去的童年時光2


投稿者：立日心



《外婆的半生熟蛋》

從小經歷的早晨，我常常面對睡眠不足的問題。由於父母親需要避開路段繁忙的時段到工作場所，所以每天上午 7 時正把我送到外婆家。每逢工作日我都必須重復起床三次的動作。第一次的起床是爲了到外婆家，上了車，再回到睡夢中。第二次，到了外婆家，走到客廳，再補個眠。然而第三次才是真正痛苦的來臨——準備起身上學。即使外觀已醒、神未醒，也已經沒有機會回到睡夢中尋找神的痕跡。

“琳，起床吃早餐！” 當我被叫醒時，第一位總是出現在眼簾的是外婆。她拿著一個盛著半生熟蛋的小碗和小湯匙坐在我的身旁。我撐著幼小的身子站在她的前面，如同幸福的小矮人一樣等待白雪公主的服侍。外婆盛了一小湯匙遞到她的嘴前稍微吹散熱度，才放心讓我吃，擔心我燙傷舌頭。一口接一口，放入小嘴中，不需咀嚼，只需用吞嚥的方式讓滑溜溜的蛋黃與蛋白流入咽喉。一會兒，吃完，餵飽肚子，逐漸恢復小孩原有的精力。一個上午的活動量對於小孩來説，只需一顆雞蛋就能量滿滿。

可能迎合身體上在發育期所需的營養，不知何時，一個上午的消耗量不再是一顆雞蛋能給予的。我的早餐升級成兩顆半生熟蛋配上麵包。生活習慣也悄悄地改變，起床的次數變成兩次，不再是飯來張口。唯一不變的，是外婆對我的陪伴。每天風雨不改地為我準備簡單式的早餐，陪著我吃完，她才起身離開。兩顆蛋經過醬油和胡椒的調味，把它攪拌在一塊兒，依然能襯托蛋白與蛋黃原有的清純。吃了一口，細心地感受其味道。當辣與鹹的比例相平衡，足以刺激味蕾細胞，使心振奮起來，我才開始下一步動作。

原先擁有完好形狀的麵包被我撕成好幾個一小塊，浸入半生熟蛋裡。我用小湯匙把它們翻來覆去，讓它們都具有全新的樣貌。不再只是單調的白色，而是摻雜黃色帶點兒黑，甚是還附上微小的顆粒狀。當這一份簡單的早餐被胃消滅、被小腸吸收它的營養，肚子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

我對選擇麵包的執著不在於牌子，而是白麵包。長大後，我曾嘗試半生熟蛋配麥麵包。雖然耐飽的時間更長，但口感不佳。麵包中的麥是粗糙的，不能和蛋本身相融，吃起來對舌頭極爲不舒服。此外，烹煮雞蛋的時間不在控制範圍，會導致蛋黃蛋白凝固或過於水狀。身體細胞的新陳代謝都離不開酶。酶是一種蛋白質，具有 “催化劑” 之稱。想要讓酶加快化學反應，就必須在適溫的環境下和反應物相吻合，否則酶的結構會被破壞。

有時候，心情不佳，加上已毀壞的早餐，我索性不吃，寧願餓著肚子去上學。怒氣蒙蔽我的雙眼，讓我忽視外婆落寞的眼神。情緒會有如此大的波動，責任與煩惱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加重、繁瑣。然而，我卻忘了，我會長大，外婆也會年邁。當你在指責別人的過錯時，別忘了手掌上的四根手指頭指著自己。記得有一次，我把怒氣發洩在外婆的愛上，對她怒吼：“爲什麽連半生熟蛋都煮不好？！” 外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也被我的話嚇著，但已經來不及收回了。空氣寧靜了半刻。 “以後你自己煮。” 外婆擱下這一句話，徑自把那一碗過於熟的蛋丟進水槽。在上學前，我看到外婆的肩像葉子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地浮動。我把她弄哭了，心裡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咬我的血管，緊張、害怕、愧疚在我的心裏纏繞許久。

當天晚上回到家，我一直嘗試烹煮半生熟蛋，打算明天早上向外婆賠罪。過了 2 小時，不顧肚子膨脹的不舒服，心裏吶喊著終於成功了。看見垃圾桶裏堆滿蛋殼，才意識到烹煮半生熟蛋靠得是經驗，拿捏是重要的一環。隔天一早到了外婆家，連忙到廚房準備。正當我要轉開煤氣爐時，“你在做什麽？” 外婆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要煮雞蛋，向你賠罪。” 我抓著頭對外婆傻笑。外婆別過頭，我發現她的嘴角偷偷上揚。

“好啊！你來煮，看你有沒有煮得比我好吃。”

我趕緊利用昨天學到的方法來烹煮，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一件事的完成不那麽簡單，我一邊敲著雞蛋，默默祈禱它能成功。一敲，從蛋殼中隻流出少許的蛋白和蛋黃。我不禁嘆了嘆氣，想要把它丟入垃圾桶，連一顆雞蛋都煮不好。

“別浪費！拿來給我嘗嘗。” 我瞪大眼睛，手腳卻捧著小碗走到外婆面前，彷彿外婆對我施了魔法。看著外婆一口又一口吃著賣相難看的蛋，我慚愧地把頭低下來。

“對不起，外婆。昨天是我不對，不應該對你發脾​​氣。” 憋在心裡已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心終於能舒坦。

“沒事。” 外婆輕聲説道。

如今，我是一名大學生，常常不能待在外婆身旁。然而，這一份快速、簡單、美味的早餐在我心底始終保留著。每一次我不太想吃半生熟蛋時，外婆總是說，“一天一顆蛋，強壯靠近你。” 因爲，她知道我的夢想是要保護她，保護她的前提就是擁有強壯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