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心》


投稿者:周嘉珉



《心》令我想起《草枕》既纖細敏感又浪漫沉重的矛盾美。這是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故事。第一部是敘事者與小說靈魂人物“先生”的相遇經過和日常相處,再有敘事者對先生的情感描述與悼念;第二部是敘事者與父母的相處;第三部是先生留給敘事者的遺書內容,也是全書的精髓。

明治時期,日本為提昇在國際間的地位而開始向西方學習。這項政策非但改變了國家體制、啟蒙人民的自由思想,還大幅度地改變了民間生活。新舊交替帶來思想與文化衝擊,但同時也給知識青年帶來了價值觀上的矛盾衝擊。敘事者無疑就是當代知識青年的縮影。他一方面想脫離也有點鄙夷原生家庭的固有觀念與習慣,但另一方面卻尚未有自給自足的能力,在經濟上仍得依靠父母。先生道明了這一點,進而建議他趁父親健在而處理遺產分配問題。對此,他雖嗤之以鼻,卻也無從辯駁。

而先生本身也是一個矛盾體。他甫出場的形象頗有遺世獨立的氣質,深居簡出的作息更給他增添了不少閒雲野鶴的神秘感。然而隨著敘事者與他的交情加深,他竟也提起了遺產分配這一非常世俗的現實問題。這是我意像不到的,但某程度上也更加深了先生的神秘感,為第三部的遺書內容堆疊了不少期待感。更令人無法理解的還有先生與人交往時那迷一樣的隔閡。譬如他總是獨自去掃墓,甚至不許心愛的妻陪同。這一矛盾像極了敘事者對先生的評價:先生始終是平靜而沉穩的,但偶爾會有一縷奇妙的陰雲掠過他的臉,就像鳥兒飛過窗外時的黑影,倏忽而過。

這縷奇妙的陰雲源自於先生年少時的經歷。比如尋常人也許覺得荒謬但其實極寫實的來自自私叔叔的算計。原來先生本應繼承父母遺產,但卻因為自己對人毫無戒心,以致大部分遺產都被一直被信任的叔叔佔據。這也就難怪他會在第一部突兀地勸戒敘事者趁早處理財產分配的問題。

先生的遺書也述說了他與妻子的相遇經過和導致他對妻子若即若離的主因。原該只是個“好友(K)愛上我夢中情人”的尋常插曲。但因著雙方的不坦誠而導致一對好友相互試探與猜忌,最終引發無可逆轉的悲劇。先生的悲劇主因表面上看來是他對夢中情人的執著,實則是他與 K 交情上的不對等。縱使他不願面對,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潛意識已自認是 K 的施恩者,才會無法接受好友同時喜歡上自己心儀的女子,甚至還得到心儀女子的青睞。出於這種不滿心理,先生近乎失控地出言諷刺,還只挑對 K 傷害至深的言論,以毒心手段一步步將 K 逼入精神絕境。

然而先生是個壞人嗎?這也不盡然。從 K 的死亡給他帶來的震撼與省思便可知先生其實仍是個細膩柔軟的君子。只是在面對根本上的利益問題時,他和世上絕大部分的人一樣選擇了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許多人都在人生的一道道選擇題裡丟失本心,而先生卻從 K 的死看見了自己的本心,也認清了自己與 K 的殊途同歸。他與 K 都是彼此的另一個面相。

記得網上廣泛流傳的書介大略是這樣寫的:夏目漱石直擊人性黑暗面,探索人心的第一傑作。

這樣的形容大約會令許多讀者誤以為這是一部情節曲折離奇的小說。因此我更喜歡英文簡介的“The title, translated literally means “heart”, but contains shades of meaning, and can be translated as “heart of things” or “feelings”.” 這更貼合小說中心,也更能展現日本文學獨有的溫柔與暴烈。比如先生對妻子的矛盾情感,正正就是大和民族對唯美的執著:

「如果我以對待亡友那樣的善良之心在妻面前陳詞懺悔,妻肯定流著歡喜的淚水原諒我的罪過。我所以未能做到,並非由於我有利己的打算,只是我不忍心給妻的記憶抹上一個黑斑。在純白色的物品上毫不留情地甩上一滴黑墨,這對我是極大的痛苦。」

書中反覆提及的「明治精神」象徵的大約就是自由主義背後所背負的失去自我思想的茫然與孤寂。時代就像是《夢十夜》裡那艘不知航向的巨船,我們只是船上的乘客,在黑暗中找尋希望,在不安中思考人生,在層層雲霧中探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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