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

張愛玲《花凋》

投稿者：周嘉珉

在我所看過的為數不多的短篇小說裡，張愛玲的《花凋》是我最喜歡的其中一篇。

那是一個關於等待與凋零的故事。

相較於張愛玲筆下其他花團錦簇、轟轟烈烈的女孩，鄭川嫦實在不突出。她的一生可說是平淡如水。她有幾位絕色的姐姐，又有個受盡寵愛的弟弟，在家中的存在感極低。她不爭不搶，不哭不鬧。她不似姐姐們懂得在父親跟前獻殷勤賣口乖，也不懂得反駁姐姐們所提供的“時尚意見”。她有點像人們搬家時隨手塞進箱子裡那可有可無的舊洋娃娃——教人遺忘，任人處置。只有等到姐姐們都出嫁了，她才忽然漂亮起來。

她想著父親手頭寬裕的時候會送她上大學，多玩幾年再找個結婚對象。可母親已經聯同姐姐給她安排了對象。所幸章云藩是個好人，兩人相處也算愉快。可她就在那時候病倒了。

章云藩確是個好人。他天天去看她，還免費為她打針，甚至在她不安的時候同她說了一句“我總是等著你的”。可惜那病拖著拖著竟拖了兩年，不僅把肺病拖成了骨癆，還把眼看著就要開花結果的感情給拖沒了。

其實章云藩會另結新歡也情有可原。單身男女，總有選擇更好的自由與權利。就算是現代社會，一個沒有正式婚約的男子可以日復一日地免費給臥病在床的女友看診打針，如此還能說他不曾為他倆的感情努力過嗎？

令人心寒的是川嫦的父母。父親認為女兒的病藥石無靈，不想花錢延醫調理；母親雖難過不捨，卻也不捨得拿出私房錢。最令人難過的是，川嫦竟也認為自己是個拖累，雖難過卻也認命地等，最後還生出了輕生的念頭。

在封建觀念裡，女孩只能安守本分地當個“女結婚員”。這是原生家庭的枷鎖，川嫦無從選擇。可當看著姐姐們在父親跟前獻殷勤賣口乖的時候，聽著父母給自己說那些似乎很有道理的話的時候，她就不曾想過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次嗎？

適當的等待無傷大雅，可人終究是要求生的，不能總把自己放在一個被動的位置。

當然，我們也可以假設若川嫦沒患病，順利嫁與章云藩之後的結局。他們也許會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但更大的可能是面臨大多婚後女性都會面臨的婆媳問題與妯娌糾紛。按照川嫦被動的性格，她大概也只會不停吃虧，不斷退讓。

花謝花飛花漫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人的一生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雖沒能力改變這美麗而腐爛的世界，但至少得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才不枉此生，不虛此行！

*《花凋》於1944年初載，後收入《傳奇》，今多收入《紅玫瑰與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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