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糸《獅子的點心》


投稿者：陳曉芬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無可取代的記憶中的味道。如果生命在倒數，有機會再嘗到那味道，妳會選擇吃什麽？

33嵗的海野雫是癌症末期患者，她選擇到瀨戶內海的檸檬島上那可以看海的獅子家園，作爲安息的地方。選擇海，是因爲大海似乎離天堂比較近。

獅子家園的創辦人瑪丹娜，總是積極地讓那些無依無靠的臨終病人入住。她那很有錢的養父，死前很想回自己的家，最後卻死在醫院。他希望用留下的錢經營安寧療養院，減少有像他一樣遺憾的人。瑪丹娜開獅子家園，完成養父的遺願。

取名「獅子家園」是因爲獅子乃百獸之王，獅子不必再擔心遭到敵人的攻擊，只要安心地吃吃睡睡就好。瑪丹娜所希望的，是入住的客人能安心地吃和睡。

雫來到的第一天，瑪丹娜給她一塊叫「蘇」的點心，那是將牛奶放在火上一直攪拌兩至三小時製成牛乳的最後味道——醍醐。瑪丹娜是希望雫可以在獅子家園體會人生的醍醐味。雫稱蘇為「上天的母乳」。

獅子家園有縞婆婆和舞婆婆負責炊事，縞負責三餐，舞則負責點心。來到這裡，雫才真正體會到食物的美味，她總是迫不及待地等待開飯。每天早上有縞婆婆為客人煮的不同口味元氣粥，午晚餐有變化多元的餐點，只要客人想吃的，都盡可能做到。

最讓人期待的是每週日舉辦的茶會。入住的客人可以點一道充滿回憶、還想再吃一次的點心，每次以抽籤的方式來實現一位客人的心願。

雫在這裡只有吃和睡，週日吃點心，偶爾看書或散步。有需要的話，可以找人來按摩或是接受芳香療法。日子完全不無聊，單調的節奏中有點綴，也有驚喜，完全不覺得膩。

雫曾是「只要別人高興，即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個性」，主治醫生說：壓力是致癌的根本原因時，她還認定自己根本沒有壓力。

來到這，雫想要活得「忠於自己」，不當「乖孩子」了，不要再爲了顧慮別人，明明很痛，卻假裝不痛；明明很難受，卻笑著說沒問題。她領悟到，不需要接受所有，不需要喜歡一切，可以活得更任性、更自在。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人生已經走到最後，要擺脫心靈的枷鎖。

雫覺得至今做得最對的，是買一件超高級洋裝當作自己的壽服這件事，那不是浪費錢，人生旅程的終點要穿的衣服，要從心所願。

經歷過前男友在她病後離開還與他人結婚；一直想要生孩子，還來不及懷孕就摘除子宮的種種不幸，入住獅子家園後，她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並不是只有壞事。

如果沒有生病，不會知道空氣中帶著柑橘糸香氣的檸檬島，也不會見到瑪丹娜和六花這隻擁有雪白毛髮的狗。六花就是她的孩子。她還認識到在島上種葡萄，釀葡萄酒的田陽地。如果痛得吃不消，可以喝嗎啡葡萄酒。

和田陽地的約會，是雫人生最後一次約會，卻體驗到人生第一次主動親吻男生，她主動吻了田陽地。她和他約定好，在她死後第三天的傍晚，要帶著六花來到海岸邊，對著天空向她揮手。她對他的感情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

點心時間是她活著的希望，也是重要的日子。武雄爺爺選擇的承載著對父母記憶的豆花、「老闆」選擇學生時代一次旅行吃過的可麗露（法國波爾多流傳下來的一種使用蛋黃製作的糕點）、十歲小百爲了緩解生病苦痛的蘋果派，以及鎬婆婆有媽媽味道的牡丹餅，所有點心都成爲雫身心的一部分。

內心深處還不想死，還想繼續活下去的雫，後來身子更趨虛弱，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有來到吃點心的周日，她才知道又過了一週。她更常在現實與幻夢中看見那些死去的人、死去的媽媽對她說話。

人生最後的點心要吃什麽？她憶起和父親有過許多很美好的時光。爸爸其實是舅舅，親生父母車禍喪生後，一直得到姐姐照顧的弟弟，負起照顧雫的責任。 16歲以前生活就只有雫和爸爸，直到爸爸告訴她有想要結婚的對象，她覺得爸爸背叛了她。因為悲傷絕望，她拒絕一起生活的提議，選擇租住學校附近的公寓獨自生活。

她親手做過法式千層蛋糕給爸爸吃，當時和爸爸一起吃蛋糕所嚐到的味道，一直留在她的記憶中。她選擇千層蛋糕作為她人生最後的點心。最後陪在她身邊一起品嚐這記憶中的味道，不僅有爸爸，還有十三歲的妹妹小梢。那一刻，她發自內心感到幸福，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孑然一身。

「只要吸收所有的不幸，把吐出來的氣變成感謝，妳的人生就會綻放光芒。」如果沒有患癌，不會來到檸檬島，不會有後來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原來失智修女說的話，是這麼一回事。雫這麼想：我很快就會變成光。我要變成光，照亮這個世界。

縞婆婆說的：「……上天決定我們的命運。因爲無論生死都無法自己決定，所以只能在死之前好好過日子。」生命總有一天走到盡頭，那就在盡頭之前，充分享受自己的人生。

而活著就要活在當下，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對自己肉眼看到的東西產生感動，感受觸摸、感受氣味、用舌頭嘗味道。因爲一旦失去了身體，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了。不要等死了之後才發現這件事的意義。

日本療愈糸作家小川糸著作的《獅子的點心》非常暖心，作者溫柔地陪著讀者探討生與死，是一部值得讀的作品。願所有人能珍惜眼前人，走好每一步路，認真過好每一天，而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永遠有明天可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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