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彰良《流》


投稿者:陳曉芬



「魚説,只因爲我活在水中,所以你看不見我的淚…… 我們對自己的痛苦很敏感,卻完全沒想到別人也有類似的痛苦。」

一九七五年,十七歲高中生葉秋生的祖父葉尊麟慘遭人殘殺,兇手不明。祖父被殺使秋生對任何事都意興闌珊。他不懂,對兄弟們很講義氣甚至把昔日同袍的遺孤當成親生孩子般撫養的祖父,何以會落得慘死的下場?

隔年,他遇到二十年前本打算和相愛的人相約私奔,後來卻遭迷戀她的男子殺害棄屍荒野的女鬼。女鬼找上了秋生,想籍著他的口把真相告訴她愛的那個人,那個曾為她的失約恨了一輩子,卻看不到她流淚的人。秋生當時並無覺察到女鬼已把是誰殺死祖父的訊息傳達給他作為答謝,意識到這一點是在祖父逝世十年以後。

秋生為這對相愛的戀人因經歷生離死別最終不能走在一起感到惋惜,孰料他和女友毛毛同樣是彼此深愛卻沒能走到最後。大學聯考失利的秋生被迫去當兵兩年卻遭兵變。失戀後的他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意志很消沉,就算後來遇到前男友在海裡溺死的夏美玲,他仍無法真正地投入新戀情,他們倆都把對方當作彼此的代替品。

人若無法得到真心渴望的東西,就只能退而從相似或是完全相反的東西當中尋求滿足,並且以爲那只是相似的東西而已,每次看到那樣替代品,就必須面對自己對現實妥協的事實。只是大部分人都沒有發現,能夠抓住相似的東西,也已經是一種奇跡。

毛毛沒有在後來的婚姻得到幸福,秋生也沒有。毛毛經歷流產和離婚;秋生和美玲結婚後,經歷妻子不斷流產,四十歲那年也離婚了。婚前他無意間知道毛毛很可能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姐姐,那是毛毛比他早就知道的事。

他才明白,當年毛毛向他提出分手時,她所承受的痛苦也許遠在他之上。他以為失戀只有他在痛苦,卻完全沒想到毛毛也在經歷著類似的痛苦。有些事就是如此無可奈何。在那個一九八三年,還沒有聽過「親子鑒定」這個名詞的年代,絕對無法輕視血緣的禁忌。他和毛毛終是沒有在一起。

祖父被殺害將近十年的歲月,秋生經歷當兵的苦、失戀的痛,和別人一樣踏上社會,和別人一樣發現了些許的溫暖。有相遇,也有分離,學會了妥協和放棄,這雖然稱爲成長,但如果繼續對自己的內心置之不理,就無法繼續向前邁進了。如果一直不知道祖父慘死的事實真相,秋生會迷失在前方的道路上,他憑著堅定的決心,在二十五歲那年找到了答案。

那個他一直以為是祖父拜把兄弟許二虎的遺孤,被祖父收養的孩子宇文叔叔,原來是祖父當年活埋的人的兒子,他多年來蟄伏他們家,全是為了為家人復仇。

遭活埋的人據說是日本走狗,先帶日本人殺害祖父的全村人,於是祖父以牙還牙,也帶人殺害宇文的全村人和活埋他的家人。那是戰爭,沒有人知道真相到底怎麽樣。到底誰先動手根本不重要了。你殺我全家,我也殺你全家,日本二戰時期,國共內戰時期,就是這樣的一個年代!

秋生知道真相後同樣想要「復仇」,要殺死宇文叔叔。他認為,殺死他是斬斷連綿不斷的憎恨最美的方式,可以不流血,但不流血到底能證明什麽?祖父想要用全家人的性命彌補過去犯下的錯誤,證明了他內心像狂風肆虐般的痛苦。反過來說,正是他的決心拯救了他們全家的性命。

是祖父早已知道宇文不是二虎的兒子,明知對方是自己活埋的人的兒子,仍然養育他長大的事,讓宇文懊悔殺死了他,也決定不傷害他的家人。

一個叫勒內.吉拉爾的人說,人類無法抗拒暴力,我們只能把暴力集中在一個地方,所有人針對一個人施暴,就會造就一個神聖的犧牲者,世界也因此得以維持正常的秩序。另一個叫雅各.拉岡的人說,人類只能藉由模仿他人、奪取他人的慾望,才能成為自己。

如果所言正確,戰爭永遠不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復仇的連鎖無法斷絕,因爲我們生活的城市到處充斥著可以成爲範本的復仇戲碼。 ——但復仇並不是通向正義之路,用錯誤報復錯誤,將讓人類陷入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最終收穫的是長遠的苦果。

台灣出生、日本長大的直木賞得主東山彰良(本名王震緒)著作的《流》,其卷前語節錄了卷前語節錄了父親王孝廉(筆名王璇)的作品〈魚問〉:「只因為我活在水中,所以你看不見我的淚」,以「水中的魚」為意象,為葉秋生鋪排出他這一段少年狂放不羈的成長故事。

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正在經歷著歷史。而身處時代洪流的人們,都像是活在水中的魚,無論怎麽哭,都看不到彼此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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